
雪落在廊簷之前,夜是先一步抵達的。它像一塊巨大的遮光布,把屋脊、瓦溝、遠處的山脊線一並收進黑色口袋。燈火原本掙紮了幾下,終因電壓不足而妥協,於是整條長廊沉入一種濃稠的、幾乎能聽見回聲的黑。

然後雪來了。先是試探性地飄幾粒,像調試燈泡;繼而大片大片落下,簌簌有聲,仿佛有人在夜色裏撕開一袋麵粉。雪片並不融化,而是疊瓦似地鋪在廊階、欄杆、翹起的飛簷上,一寸寸壘高,一寸寸反光。於是,夜被悄悄抬高,黑被悄悄漂白。

光的來源突然變得可疑——沒有燈絲、沒有電流、沒有開關,隻有雪,用最原始的白色,把人間重新點亮。廊下的青磚被照得像一麵剛打磨的銅鏡,簷角的冰淩成了倒掛的水晶吊燈,連風經過,都要被反射兩次,一次在雪麵,一次在鏡麵,於是風也有了形狀,像一條銀色的魚,貼著地麵滑行,尾鰭帶起細碎的星屑。

此刻,時間失去了“深夜”這一選項。守夜人不再需要提燈,失眠者不再需要數羊,晚歸者不再需要手機的手電筒。雪光把影子縮短,把疲憊攤開,把悄悄話放大成回聲。你站在長廊盡頭,發現自己的睫毛上也沾著雪粒,每一次眨眼,都像在替雪光按一次刷新鍵。

偶有枯葉從瓦溝滾落,在雪麵砸出一個小小的、完美的凹陷,隨即被四周湧來的光迅速填平,仿佛從未發生過。你忽然明白:雪並不是在照明,它隻是讓夜色失去了藏身之地。

於是,夜被雪反殺,黑被白取締,人間被照得如同不夜。而你,在雪光的中央,聽見自己的心跳,像一盞被永久續電的小燈,噗通、噗通,把剩下的夜,照得更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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