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客發表
1976年5月8日清晨，北京永定河畔，一位體態臃腫的老婦人默默解開圍巾。她最後一次撫摸口袋裏泛黃的合影——那是1975年特赦當天，她與丈夫黃維在功德林監獄門口的留影。照片裏她笑得像個少女，而71歲的黃維依然板著臉，仿佛還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
絕望主婦的27年守望蔡若曙的人生悲劇，早在1929年杭州那場舞會上便埋下伏筆。作為浙江名門閨秀，她本可嫁給富商或學者，卻執意愛上已有妻室的黃埔教官黃維。當黃維在淞滬會戰前線浴血時，她帶著三個孩子在防空洞裏數炮彈；當黃維在緬甸叢林與日軍周旋時，她在重慶黑市用陪嫁首飾換米糧。1948年淮海戰役兵敗被俘後，這個女人的苦難才真正開始。國民黨當局謊稱黃維“壯烈殉國”，將她和子女強行送往台灣。在台北街頭擺攤賣香煙時，她偶然從《中央日報》夾縫裏看到“共軍戰犯黃維仍在押”的消息。這個發現讓她連夜帶著孩子偷渡香港，又在地下黨的幫助下輾轉回到上海。為了每月18元的圖書館工資，她學會了用過期報紙糊鞋盒，用野菜湯拌飯養大四個孩子。
此時的黃維，正在功德林監獄演繹著“民國版堂吉訶德”的荒誕劇。別的戰犯忙著寫悔過書，他卻留起胡子宣稱“忠臣不事二主”；別的戰犯在田間勞動改造，他卻在牢房裏演算永動機公式。管教幹部苦口婆心：“黃將軍，永動機違反能量守恒定律。”他把鋼筆往桌上一摔：“瓦特發明蒸汽機時，有誰懂熱力學？”更荒誕的是1959年那場鬧劇。當第一批特赦名單公布時，蔡若曙攥著報紙在上海圖書館書庫裏吞下整瓶安眠藥。搶救過來後，她逢人就說：“老黃的名字該在名單上的，他隻是嘴硬……”而遠在北京的黃維，正對著天花板吟誦《石灰吟》，對妻子的生死一無所知。
永動機迷局下的婚姻碎夢1975年3月21日的特赦儀式上，黃維盯著蔡若曙臃腫的身材，第一句話竟是：“你胖得像個水缸。”這個在戰犯管理所憋了27年的男人，完全沒注意到妻子顫抖的雙手和眼底的淤青——那是長期服用鎮靜劑留下的印記。回家當晚，黃維就把書房改成實驗室，在牆上貼滿永動機圖紙。蔡若曙端著熱湯推門而入，卻聽見丈夫怒吼：“出去！別妨礙我搞科研！”當她顫抖著說起兒子黃新終於平反時，黃維頭也不抬：“滾，這些破事別煩我。”永定河水帶走蔡若曙的那個清晨，黃維正在實驗室調試齒輪。鄰居氣喘籲籲跑來：“黃老，您夫人……”他這才發現妻子留的遺書：“我等了27年，等來的不是丈夫，是永動機的幽靈。”這個曾在淮海戰場上指揮十萬大軍的將軍，此刻像個孩子般跪在河邊嚎啕：“老婆婆，你說當年不跟我在一起活不下去，可為何嫁給我還是沒好好活著？”圍觀群眾看著這個老淚縱橫的男人，沒人知道他懷裏揣著半張永動機設計圖——那是蔡若曙用鮮血染紅的圖紙邊角。
黃維的固執，在戰犯管理所裏是出了名的。他留著長達15厘米的胡子，宣稱“這是國民黨將軍的尊嚴”；他拒絕學習馬列著作，卻把《曾文正公家書》翻得卷邊；他甚至在勞改農場裏偷偷訓練隊列，讓其他戰犯叫他“司令官”。這種近乎偏執的堅持，最終讓他成為最後一批特赦戰犯，也讓蔡若曙的等待變成了無期徒刑。黃維晚年終於承認：“我這輩子最失敗的發明，不是永動機，是弄丟了最珍貴的女人。”1989年他去世時，遺囑隻有四個字：“與若曙合葬。”但永定河的浪花早已帶走那個癡情的靈魂，隻剩功德林監獄門口的合影，定格著一個時代的荒誕與悲情。《黃維改造紀實》，《光明日報》，2010年1月26日《戰犯管理所裏的“永動機迷”》，網易新聞，2024年5月19日《蔡若曙：民國名媛的血色守望》，《人物》雜誌，2021年12月27日
{loop type="link" row=1 }{$vo.ti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