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教培機構的走廊,“上岸”二字被放置於勵誌話語中心。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雪兒/攝
這是她暑假的最後一個周末,一位趕來北京報到的新生沒有去學校。8月23日下午兩點,她拖著行李箱出現在北京市海澱區魏公村一家培訓機構的教室裏。教室裏還有不少家長,正陪同6月高考完的孩子們試聽秋季英語四六級課程。
這門課被稱作“高大銜接課”(高中大學銜接培訓),機構印發的宣傳冊的封麵印著“大一新生暑假蓄力,入學搶跑一步”的標語。課程幻燈片上,一頁醒目的大字揭示了他們來此處的目的——“機會總是留給早準備的人”。
這場關於大學的競速賽,從新生踏進學校大門前開始。
“4月,有人還沒高考就來預定四六級預科的位置了。”北京一位培訓機構的老師反複強調分數的重要性,考研、保研、工作都看四六級成績,“過的越早,刷分的機會越多”。
此外,該機構還提供高數、計算機或專業課等預科內容。預科課程分大小班,人數從10人至50人不等,定價通常在6000元至9000元,滾動開班至假期結束。
事實上,在暑假最後一周趕來上課的人,在“搶跑者”中已經算落了“下風”。這個暑假,高大銜接課以各種形式出現,包括但不限於網課和夏令營。
剛高考完,河北某市的街頭就出現了大紅色的廣告招牌“準大學生生涯發展夏令營火熱招募中”“用一周時間模擬大學四年”,在詳情頁上,“輸贏”二字被特別強調——“很多人贏在高中,輸在大學,也有人輸在高中,贏在大學”。
7月26日,一位湖北孝感的男生和媽媽就到武漢參加了這樣的夏令營,這位還沒有上過一節專業課的男孩已經準備投入下一場戰鬥——“保研”。
很難說是教培機構創造了這場“戰鬥”,還是他們準確抓住了新生的需求,推出高大銜接課程的機構大多也推銷保研培訓,根據目標院校,收費從9.8萬元至40萬元不等。
某教培機構的牆上列滿上岸學生的考研分數。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雪兒/攝
搶跑
早上8點,北京某教培機構門口的外賣架上,整齊擺放著不少咖啡。教室門外,零星的學生正在吃早飯。
這家機構位於海澱黃莊,緊鄰北大附中,被清華、北大、人大等高校包圍。
這天的英語課從早上8點上到中午12點,每周休息一天,大約持續一個月。
疲憊的不隻學生。“上到最後感覺腦袋已經是木頭了。”一名兼帶考研輔導的授課老師告訴記者,這個暑假,她已經連續14天授課,“昨天上了8個小時。我最長紀錄是每天10個小時,連續上了40天”。
“隻有一個感覺,就是煩躁。”一位女生和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吐槽,她應母親的要求來上課,為應對即將到來的英語分班考試——必須考到快班。在對比了幾家培訓機構四級考試的通過率後,她的母親為她報名了人數上限10人、花費更高的小班英語課。此外,母親還希望她在通過四級後“馬上考六級,然後再(備考)公務員”。
據了解,部分學校將依據入學後的英語考試成績實施分層教學,並據此安排學生參加四六級考試的時間。而“迎接大學分班考,進入快班領先一步”正是這些機構宣傳“高三暑假學習預科”的核心賣點之一。有培訓機構的銷售人員稱,一些學校會因為考位不夠限製學生報名英語四六級的時間和次數。
雖然每天迎著早高峰到海澱上課,一位家住東城區的女孩告訴記者,自己不抵觸母親為她選擇的這門預科課,她擔心學校會因考位緊張限製四六級報考次數,“那就刷不了分了,我最怕這個了”。還有人因為高考英語成績不理想,本著“笨鳥先飛”的態度,決定來報補課班。
來自湖北孝感的王子洋高中時就從網絡上搜集了不少大學的課程內容,他還在網上自學了一段時間高數。在得知自己的誌願填報機構要舉辦免費的“高大銜接夏令營”後,他很快便同意和母親一同前往參加。
不過,課堂上,他注意到不少參與的學生都不是自願前來的。有人在下麵玩手機,還有人上午露了麵,下午就離開並再未出現,反倒是“家長聽得更認真”。
“小孩不愛學,所以暑假就看著他學。”一名陪侄子試聽大學英語銜接課的家長認為,早點考完四六級,並取得高分非常重要,不然會影響後續讀研,“可以花點錢,但時間浪費不起”。
父母想陪跑,孩子卻不領情。剛走出英語銜接班試聽課的教室門,一名家長便問孩子:“你自己怎麽想的?”男孩回答:“上這個課的意義是什麽?”“那開學測你如果是慢班怎麽辦?”家長沒等來下一句回複。
記者了解到,參加英語四六級銜接課程的學生大多來自一本院校,其中不乏211、985高校的新生,部分學生高考英語成績甚至超過135分。即便孩子已是大學賽道上的“領先者”,一些家長的焦慮卻並未減輕。
早在2005年,國內不少高校已將四六級與學位證脫鉤,2013年前後,又有多所高校陸續宣布不再將四六級與畢業捆綁。但每年這場考試的結果依然會牽動無數大學生的情緒——在教培機構的嘴裏,這些成績與找工作和升學息息相關。
8月15日,海澱黃莊某教培機構,學生在自習。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雪兒/攝
“勸學”
教培機構精準地捕捉並利用了這份對未來的焦慮。記者調研發現,培訓機構針對不同發展意向的大學生,準備了不同的“勸學理由”。
在尋求就業的學生麵前,他們羅列出“各大行業英語需求一覽”,宣稱“六級500+在優質崗位中更吃香”。麵對計劃考研的學生,他們說“高分通關四六級,能在研究生期間免修英語”,還強調“以下院校,六級不過研究生禁止報考”。對於誌在保研的同學,他們說,“四六級是保研的敲門磚”“六級至少550分才能有報名資格”。
對於不同家庭的消費需求,這些機構準備了線上線下兩種課程。
有的還推出了雅思、office辦公軟件、大學物理、高等數學、文史通識5類先導課程,以及生涯規劃、大學生活指導課程在內的“大學騰飛營”,均為線上課程。截至9月9日,頁麵顯示該產品已售出1043份。盡管直播早已結束,購買回放卻仍需支付原價2480元。
線下課程的價格更高。另外一家機構推出的暑假四級英語課程,線下授課60課時,售價8800元。
劉強是東北師範大學附屬中學的思政課老師。3年前,他第一次從學生那裏得知“高大銜接班”的存在。這名學生考到了名牌院校,學習文科專業。讓劉強感到震驚的是,她不僅選擇上大學英語和邏輯學的預科班,還選擇了高數、計算機這兩門似乎與她本專業毫無關係的課程。
“孩子初中、高中就一直上補課班,機構有招生優勢。”劉強觀察到,選擇去上高大銜接班的學生主要是從自己高中補課班得到的信息。
“機構會有一些套路,把你套到另外一個產品去。”雖然王子洋此前參加的夏令營標明“免費”,但他認為,這份錢其實早已算在今年一月他購買的誌願填報服務中,也預埋在了夏令營結束時被推銷的“保研服務”產品裏。
顯而易見,教培機構的營銷鏈條並不止步於當下的成績。在推銷完銜接課程後,不少機構還會順勢開始推銷價格不菲的“保研陪跑”產品。
一名銷售向記者展示一所大學的保研政策,成績並非唯一的參考,科研、競賽、誌願活動等都在“綜合測評”的範圍內,“不能光會學習,卷成績”,還向記者說明“衡水學霸績點第一仍然保研失敗”的案例。
據上述銷售顧問介紹,該機構提供從大一開始的陪伴式服務,包括精準的目標院校定位與生涯規劃分析。在學業方麵,機構會提供公共課和專業課的特訓指導,以提升學生績點,“大二、大三再來找国产AV蜜桃网站,沒法做保障,因為国产AV蜜桃网站已經改變不了你大一養成的學習習慣和成績了”。他宣稱,機構還會在實習、科研、競賽方麵提供幫助。例如,指導學員以獨立第一作者身份在核心期刊發表論文,協助加入知名教授的科研團隊並完成科研產出。
在這家機構的價目表裏,保研至985院校收費為9.8萬元,至清華北大則需要花費近40萬元。如果不買套餐,按單項輔導,則不夠劃算,一篇核心期刊的論文就要收費8萬至15萬元。
前來谘詢的家長和學生不在少數,記者注意到,8月14日下午,這家教培機構的幾間VIP谘詢室沒有空閑過,銷售表示,“有些是孩子主動希望報名,父母咬咬牙也支持了”。
一些“唯早不贏”的搶跑心態正不斷向更遠的未來蔓延。一些教培機構銷售將剛填完高考誌願就前來谘詢考研、考公課程的學生作為典型宣傳案例,稱讚他們“有遠見”“懂逆襲”“贏在了起跑線上”。
8月14日某提供保研服務機構的自習室裏,學生在自習。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雪兒/攝
有沒有必要
很多學生對機構高大銜接班的需求可能並不強烈,這樣的培訓卻一直存在。
事實上,高大銜接班從3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經開始了,某機構銷售告訴記者,該機構至少已持續5年組織英語的高大銜接班。
一位山東的高中英語老師發現,2005年後出生的很多孩子具有質疑的精神,他們更喜歡問“為什麽”,“而不是被動接受你給他們傳輸的知識”。所以在她看來,家長很難逼迫這些孩子去做他們發自內心不認可的事,“如果取得某個成績關乎他的未來,那麽他就會自覺地、拚命地卷”。
劉強觀察到,有些學生在高考後第一次直觀地感知到或真或假的“信息差”,他們從學長學姐那裏得知“大學就得考證”“怎樣拿獎學金”……而部分培訓機構會利用當下社會的某些“文科無用”的論調來販賣職業、就業的焦慮。
如此,“計算機”班才會誕生於高大銜接的課程中,有課程銷售表示,“哪怕學文科,也最好掌握一門計算機語言”。
一名學生告訴記者,他從找工作的學長學姐那裏得知,一些央國企招聘不僅需要填寫英語成績和大學績點,有的甚至要求填寫每一門課程的成績。此前他認為找工作可能不需要卷成績,更注重的是實習經驗,“現在發現好像都不能少”。
新高考改革後,一些學生反映部分專業需要化學、生物等學科的基礎知識,但自己高中選科並沒有選這兩門,他們希望預科課程可以幫助他們彌補這部分知識的差距,不至於掉隊。還有人選擇學數理化銜接班是因為聽說這幾門課掛科率高,“一旦掛科,就不能保研了”。
事實上,一些學生“高大銜接”的需求不僅催生出市場上的培訓機構。
有人選擇自學,上網課。也有大學安排了麵向新生的課程。近年來,南京郵電大學、揚州大學、中國海洋大學等為大一新生提供免費的大學數學銜接課程。今年7月,四川師範大學開設了大學數學和大學英語銜接課程,要求所有今年入學、教學計劃中含有相應課程的新生,必須在8月18日至正式入學前完成指定內容的學習。
該通知上寫:“明明中學數學成績不錯,為什麽一到大學就跟不上?據調查全國有超過60%的大一新生表示前兩個月完全聽不懂大學數學。”
中國農業大學理學院教授李國輝常年教授高等數學。在剛剛結束的一學期課程裏,他努力將不及格率控製在20%以下,“但實際上我比較寬鬆,為了湊分數,平時分給了99、100才能湊夠期末60分”。他觀察到,現在的學生兩極分化很嚴重,坐第一二排的學生卷到90多分,但不及格的也大有人在。
一道積分方程的題,李國輝上課講到不好意思再講,考試時原題出現,“沒有用”。有時課堂上隻能來一半人,他覺得難為情。但聽其他班學生說,自己那個班一百多個人的課,來的也就四五十個。他才意識到,原來大夥都是這樣的。
高數屬於大課,靠點名監督學生上課並不現實。有些沒來上課的學生和李國輝說自己會看線上網課,但從考試成績來看,“不來上課的學生大概率也不會自律地看網課”。
高數的學分多,其分數直接影響學生的綜合績點。雖然學生不愛上課,但每年考試結束後,他都會收到來自學生的郵件,想保研的、出國的,請求他給分時手下留情——這種得分不易的情況,在學生的視角裏往往變成了“高數難”。
當了多年的高數老師,李國輝想盡辦法讓課堂上多點人來聽。有人說各地高中數學教學差異顯著,他就每一個知識點都講,盡量照顧到基礎較薄弱的學生。這樣可能帶來的問題是,一些基礎好的學生就會走神。數學是一門講究環環相扣的學科,可能哪個知識點不小心錯過了,就很難再連上。他反複講知識點,“再來一遍,再來一遍,但有的人總不來上課就沒辦法了”。
李國輝帶的高數課有不少學新聞傳播、法學等文科專業的學生,他們不理解自己為什麽學高數,對高數的興趣也不大。但在這位高數課老師看來,學數學可能並不隻是學一套公式,解幾道題,更重要的是邏輯思維的訓練,不論來自哪個學科都很重要。
談及高大銜接,他認為“沒有必要”,不論是文科要學的大學數學還是理工科要學的大學數學,都不存在實在“學不會”的情況,“九十多可能難點,七八十肯定沒問題”。
一方麵,李國輝認為這是大學“高中化”的一種表現,“這麽多年都是補課上來的,突然一下到大學裏頭沒有人管他了,就心慌。”另一方麵,他覺得這與大學擴招有關,學生上大學的門檻越來越低,但大學裏的課程沒有因此調整難度,造成了問題。
8月23日,北京市海澱區中關村。在一家教培機構的四六級英語試聽課上,來聽課的除了新大一和大二的學生,還有不少學生家長。王詩嫻/攝
如何銜接
事實上,幫助學生進行“高大銜接”已有大學作出嚐試。
華東師範大學推出的《大學數學預備知識選講》等3門先導課,針對中學教育的薄弱點。華東師範大學本科生院院長呂長虹曾對媒體解釋,“不是讓學生搶跑,而是為學生創造站在同一起跑線的條件。”
複旦大學騰飛書院開設3門在線先導課,建議學生自主完成,學生開學測試優異則可獲獎學金;浙江大學通過國家智慧教育平台開設高數先修課;南京大學針對數學、物理基礎差異,開設小班強化課。
本科期間,轉專業、保研等與成績息息相關。此外,近年來,不少學校開始推出本碩博一體化培養等長周期培養項目,一些學校擴招保研學生,考研空間被壓縮,這就讓不少學生開始重視本科成績。不論是上“高大銜接”,還是尋求校內補課,好像背後都藏著學生對分數和績點的深層焦慮。
麵對學生對成績的焦慮,已有高校開始了更具破冰意義的嚐試。比如,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中國農業大學等推出的零門檻轉專業政策。此外,今年7月25日,北京大學發布公告宣布,自2025級本科新生起,學生學業評價將全麵取消績點(GPA)排名,成績單將作為學業情況的完整體現。
北大的改革並非孤例。早在2015年,清華大學就率先以12檔等級製取代GPA評價,強調多元評價體係,直指“GPA導向的學業成就觀”問題。近年來,複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等高校也陸續調整評價體係。
但是,市麵上的高大銜接班不僅僅有針對成績的,有些夏令營“模擬大學生活”,教的是選社團、規劃學業甚至與人溝通的技巧。“高大銜接”要銜接的不隻是知識的斷裂。
“像初三一樣把高中的知識學一遍,這真的是大學新生麵臨的第一要務嗎?”在劉強看來,在憂心成績之前,高大銜接首先應當讓學生學會自主。不像高中,大學外在的約束其實很少,“一切都需要自己關注,自己規劃,尋找夥伴,主動交流、聽講座”。
清華大學教育學院教授謝維和認為“德育”和“智育”並不分離,“用分數作為評價指標之一,這沒什麽太大的錯誤,問題是用什麽去追求分數”。謝維和與不少校長、老師對話,羅列學校裏全麵發展的學生道德品質和性格上的特質,他發現,最大的交集是“自覺自律性”。
而在李國輝看來,大學課堂上的學生最缺乏的往往也是這種特質,“要是有一個人能像中學班主任常年看著點,就很少會有不及格的了”。
謝維和認為,高中教育強調與大學教育的銜接是一個趨勢,除了先修課程,還可以設計選修課,包括與大學建立更多的合作,“国产AV蜜桃网站的高中教育要更多從孩子發展的角度考慮,為他們將來上大學做一些鋪墊和準備”。
2007年,北京市實施“翱翔計劃”,經過選拔,學生可以在高一第三學段至高二末期間參與涵蓋數學、物理等6個學科的100餘門課程,完成15學分研究性學習任務,相關學分經審核可納入大學教育體係。
謝維和認為,教育是“準公共事業”。經營性的民辦教育,雖然用產業的方式去管理,但是無論任何教育,都必須強調辦學方向以及教育的公益性。
在劉強看來,高大銜接班可能就違背了這個原則。它的導向不是“成人”,“而是教你怎麽對付考試”,“可能家長也知道這是不對的,學生也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就沿著這條路往下走”。
這名高中老師覺得,在當下的社會現實裏,大學更應該承擔起學生“高大銜接”的職責。比如,複旦大學從2021年開始就麵向上海高中生開設“周末學堂”拔尖學科先修計劃,涵蓋文、社、理、工、醫等22個學科,學生可任選一門課程,去複旦上課。
但是,相比提前學習具體的科目,王子洋更希望銜接課程能彌補高中和大學之間的信息差,幫助學生了解大學,並且進行職業和生涯規劃,而不是由偏營利性質的教培機構主導。
劉強提到,一般來講,學生入學後有新生入學教育,係統講述大學生活、專業就業前景等。此外,大一基本都是基礎通識課,而這些課程都提供給學生適應大學生活的空間。讓他們不必焦慮於“銜接”,“高校應該有傳遞這方麵信息的職責”。在他看來,這些工作甚至可以做在更前麵,比如,在大學生回高中母校招生宣講時,就講清楚大學是什麽,大學的出路在哪裏——高大銜接真正的任務,是幫學生找到坐標。
假期過去了,王子洋身邊的同學有的去做家教、有的考駕照、也有人去旅行。參加完免費高大銜接夏令營的王子洋最終沒有購買保研套餐,也沒有去機構上高大銜接課。他和媽媽回到了老家孝感。這個暑假,他會背英語單詞,想把英語四級考到600分,也認為去實習、去打工很重要。這個男孩已經確定,在人生的下一個階段,“考高分”不是唯一的目標。
8月14日,某教培機構正在上最後一輪暑假英語四級高大銜接班的課程。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雪兒/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