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篇小文，筆者是有些戰戰兢兢的。先亮明觀點：我個人不喜歡預製菜，反對讓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預製菜，更反對掛羊頭賣狗肉、摻雜使假、欺騙公眾。並且，我欣賞羅永浩為消費者發聲的舉動，支持所有為公眾利益、社會進步挺身而出的勇士。這是我的基本立場，接下來切入正題。

由網絡大v羅永浩指責餐飲品牌西貝“賣預製菜”而起的網絡大討論已持續數天。看了各方專家和網友們的觀點，我感覺社會共識已經差不多達成。總結來看，公眾核心訴求有二：一是應保障消費者知情權。預製菜應明確標示，同時給出合理的價格，把選擇權交給消費者。二是應抓緊出台預製菜相關國家標準，並嚴格執行。

這麽看來，這次圍繞餐飲消費品質、價格與消費者權益問題的公共討論已頗有成效，可以給羅永浩和所有推動議題的專家、網民們記一功。筆者認同上述兩點意見，隻想再談談注意到的一個現象：網上對羅永浩“開炮”的看法，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消費者普遍力挺羅永浩，餐飲業老板們則幾乎都聲援西貝。前一個陣營在社交媒體上占據絕對主導地位，後一個陣營則音量式微。用羅永浩的話來說，是“90%的人都在罵西貝，罵我的10%都不到”。

這種對立局勢表明，支持西貝是“危險”的，屬於站到廣大消費者的對立麵。那老板們為何還“以身犯險”？難道他們不知道誰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在筆者看來，這種反差，一方麵體現出餐飲行業對標準化模式的集體辯護與消費者訴求之間的衝突，另一方麵，也反映出仍有相當一部分人，對羅永浩看似正義的言行並不認同。

有人調侃羅永浩自帶“惡人”體質，因為他曾多次主動挑起與大品牌的衝突。從最早的星巴克“大杯中杯”微電影，到後來的小米與魅族手機爭端、西門子中國總部砸冰箱，以及這次的西貝“預製菜”事件，在一次次的“口水仗”中，羅永浩的網絡人氣節節上升，粉絲量水漲船高。有意思的是，有人注意到，幾乎每次“大戰”前後，都伴隨著羅永浩的創業動作。

很難說羅永浩做這些事情是另有所圖，但屢屢以這種方式“出圈”並與創業時機“巧合”，讓外界對羅永浩的看法變得複雜。他自己也在微博上承認自己“一直是個有爭議的人”。在筆者看來，這些倒不是問題，問題是作為影響力巨大的公眾人物，羅永浩麵向公眾發聲的時機與內容，確有值得商榷之處。

拿這次“預製菜”事件來說，羅永浩的言論就引起不少人質疑。事件中，羅永浩一開始的說法是，“幾乎全都是預製菜”“還那麽貴，實在是太惡心了”，這對於預製菜或“那麽貴的預製菜”，顯然是完全否定的評價。隨著各方討論越來越深入，大家發現，消費者反感的並不是預製菜，而是“不明不白地吃到預製菜”。並且，按照現有規定，羅永浩吃到的西貝的15道菜，究竟是否“幾乎全都是預製菜”，還難有定論——這可能也是西貝老板大聲“喊冤”，以及同行“冒天下之大不韙”進行聲援的主要原因。

羅永浩或許也意識到了自己措辭的不嚴謹，開始轉換口徑，反複強調自己並不是“反對預製菜”，而是為了推動預製菜產業透明化，維護消費者的知情權。同時，又或許因為“第一次受到這麽壓倒性的支持”，羅永浩並未軟化態度，修改之前的否定性言論，而是繼續不停在社交媒體上強化對立情緒，包括提醒網友“小心”那些聲援西貝的餐飲品牌。

有法律界人士分析，羅永浩最初的言論，可能已經涉嫌侵權、違法，如果對他發起訴訟，官司未必“沒得打”。也有人翻出羅永浩曾經在直播間售賣預製菜，並評價“跟新做的相差無幾”的經曆，認為他不夠誠實。還有人說，羅永浩不嚴謹的攻擊性言論，已經對包括西貝在內的許多餐飲企業造成負麵影響，他應該坦承錯誤，而不是仗著支持者眾多而“嘴硬”。

筆者無意討論這場“口水仗”的細節，而想提出一個更值得重視的問題，就是公眾人物發聲的時機和邊界。一般認為，公眾人物因其社會影響力，其話語權不再僅屬於個人言論自由範疇，而應受到更多約束。話語權越大，責任也越大，越應該謹言慎行。羅永浩作為公眾人物和網絡大V，在社交平台上的發聲，其影響力之大是毋庸置疑的。目前來看，他最初的言論並非無可指摘。盡管後來他改換了說法，但網絡輿情已經發生，負麵影響也已形成。西貝老板稱每日營收出現相當數量的下降，其他預製菜產業鏈上的企業，估計也難以幸免。這麽來看，羅永浩此次發聲，不管出發點為何，其正當性和效果都是值得商榷的，相信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這件事情提醒公眾人物，對自己擁有的話語權要特別珍惜，小心使用。著名新聞人郭超人有句名言，說記者筆下有財產萬千，有人命關天，有是非曲直，有毀譽忠奸。指的是新聞工作事關重大，必須認真負責，小心謹慎。這句話套用於網絡時代公眾人物的“嘴下”，我看也適合。網絡大V的話語權用好了，利國利民；用壞了，說禍國殃民也不為過。正因如此，公眾人物必須管好自己手中的話筒，謹慎發聲，對每一句話負責。

（作者為第一財經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