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法国”抗议活动宣传海报。
文丨胡毓堃
一场全国性的反政府抗议浪潮正席卷法国，街头燃起大火，瘫痪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尽管法国当局部署了数万名警察并逮捕了数百人，各地的骚乱仍在加剧。
9�日，法国八大工会将举行全国大罢工，届时交通、教育、医疗等多个领域都将受到影响。学生组织——包括法国学生全国联盟（UNEF）、法国中学生工会联盟（USL）等也将走上街头，抗议政府削减社会保障。
这场名为“封锁法国”的运动给法国总统马克龙带来严峻考验，更给刚刚上任的法国新总理塞巴斯蒂安·勒科尔尼一个下马威。39岁的勒科尔尼是马克龙总统任内的第七位总理，也是法国过�个月内产生的第五位总理。
这场抗议活动的导火索是前总理贝鲁拟定的化债方案（2026年预算草案）。然而，更换总理反而加剧了不满情绪，表明政坛反对派和民间已将矛头对准马克龙及其施政理念。在左中右三足鼎立、缺乏妥协的政坛格局下，马克龙迎来空前的信任危机。作为马克龙团队最精明的“幸存者”，勒科尔尼距离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又有多远？
◆9�日，贝鲁与勒科尔尼举行权力交接仪式。
贝鲁下台，愤怒不息
74岁的贝鲁虽然不是最短命的总理，却是第五共和国（1958年至今）最不受待见的一位总理，支持率仅�%；而马克龙的同期支持率只比他高一个百分点。
去日，马克龙在其政党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失利后，决定解散议会并宣布举行立法机构选举。结果震惊了所有人，左翼联盟最终赢得选举。但马克龙没有任命一位左翼总理，而是选择了贝鲁。然而，贝鲁个月任内丑闻频发，并时常伴随荒诞的言行。
造成此次危机的直接导火索，是贝鲁两个月前公布�年预算草案。由于法国公共债务高企——截�年第一季度，法国公共债务总额升.3454万亿欧元，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GDP）�%；2024年的财政赤字达到GDP.8%（远超欧%的上限）。贝鲁计划在明年的预算中削减财政支�亿欧元，以缓解财政压力、遏制恶性循环。
◆9�日，法国巴黎共和国广场，一名蒙面抗议者手持红色信号弹。
贝鲁“降本增效”的举措包括：取消两个公共假日（复活节星期一日二战胜利纪念日）；医保支出增幅减半、限制免费药物、改革病假制度；削�个公务员岗位；冻结防务之外的国家和地方开支，将社会福利、公务员工资、个税税级控制�年水平……
换言之，贝鲁的办法是朝普通民众开刀，可自己和其他政府高官却不做表率、不做牺牲，亦不对富人群体加税。他以各种言辞强调债务风险，大谈危机的严重性，似乎暗示法国民众不懂“体察国难”，需要“提高认识”，这反而暴露了他本人未能体察民情的致命硬伤。
早在去年，包括法国《回声报》在内的多家媒体公布的民调显示，约八成法国人对公共债务状况感到担忧，无论是中间派、保守派还是自由派选民，均承认国家债台高筑。贝鲁所预设的民众不解债务困境这一前提，从根本上就是伪命题。
贝鲁关于“债务是我们每个人的事”的言论更是犯了忌讳：《回声报》的调查发现，只�%的法国人认为债务问题是“集体责任”，反对党也一致认定债务困境是部分当权者的责任。在不少法国人看来，相比于生活成本、安全、移民问题，控制债务并非当务之急。
面对不断激化的舆论，贝鲁提请国民议会日举行信任投票，这一主动“政治自杀”的做法，能避免其在之后遭到议会倒阁，从而体面下台。然而，辞职未能平息民间的愤怒，贝鲁与勒科尔�日在总理府举行权力交接之际，“封锁法国”运动如期爆发。
相比�年底爆发的“黄背心”运动，“封锁法国”运动规模稍逊，却凸显了马克龙任内骚乱的反复模式：大规模部署警察、发生暴力行为以及官民之间的持续对抗。
此次的抗议者以年轻学生、专业人士、管理人员为主，受教育程度更高、更关注政治议题和公共利益。抗议群体中不少人是左翼支持者，处�岁�岁的年龄段——民调显示，他们恰好最不担心公共债务问题。
◆9�日，法国南部马赛市举行的游行示威集会。
精明的新总理能走多远？
眼下法国政府需要解决的问题迫切而严峻，包括提振生产力和经济增长，缓解高物价、移民、安全问题，走出高福利高债务的恶性循环。其中当务之急是尽快通�年预算，以财政和税收为切入点，推动经济社会改革。如何在左中右高度对立、毫无妥协空间的议会“闯关”，是勒科尔尼面临的第一道坎。
当前马克龙的中间派阵营只在国民议�个议席中占�席，少数政府的现状不可逆转；左翼联盟“新人民阵线”（由不屈的法兰西党、社会党、绿党、法国共产党等组成）与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分别占�席�席。
9日的信任投票中，贝鲁�票支持、364票反对败北。假如勒科尔尼凭借他的沟通力与反对党谈判，争取到来自社会党和国民联盟议员的支持，或许有成功的一线可能。
◆法国新总理勒科尔尼被视为马克龙的“忠臣”。
国民联盟暂且对勒科尔尼政府持保留态度，称其会“听他说什么”，同时强调“不抱太多幻想”。“新人民阵线”中最大的不屈的法兰西党已经表态，将在第一时间对勒科尔尼发起不信任动议。
为了争取更多反对党议员的支持，勒科尔尼预计会对预算草案具体措施做出调整，而非简单复制贝鲁的方案，但其可操作的空间十分有限。毕竟在预算草案上过度让步，势必会引发国际市场的不良反应。9�日，国际信用评级机构惠誉发布报告，将法国长期外币发行人违约评级从“AA-”下调至“A+”，评级展望调整为“稳定”。
马克龙不愿与中左翼阵营合作组阁的举措，传递给反对党的信息就是无意妥协、一意孤行。社会党在日前的声明中暗示不愿加入新政府；极右翼阵营则始终把提前选举视为最佳选项。
由此来看，“封锁法国”运动只是新总理的初次考验。随着马克龙民望跌入谷底，外交与内政表现反差鲜明，政坛版图趋于不利，勒科尔尼的问题不再是能否继续当“幸运儿”，而是距离成为马克龙下一个“牺牲品”还有多久。（作者系国际政治专栏作家、中国翻译协会会员）